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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23日,广东省深圳市,位于南山区的一家名为“地库”的创业孵化器挂出了转让的牌子。“‘地库’创立4个月,烧了100多万元,现在沦于只能等待外人来结束‘地库’的生命……那种滋味是我这辈子的动力。”春节前,创始人杨炳龙在朋友圈发出了一则令人伤感的公告,他在深圳运营的孵化器“地库”准备转让了,请朋友们帮忙转发寻找接手方。
创始人杨炳龙在深圳南山租了1000平方米的地下室,精心设计和装修后起名“地库”,总共有5个办公室和70个开放式工位。他跟合伙人凑了几十万元,还吸引身边10个朋友,众筹了100万元。然而“地库”在运营中困难重重。首先是入驻率太低了。初创团队多为3~5人的小公司,原本预计可以入驻20个团队,可是最高峰时只有10个团队。“地库”采取的是收租金不占股的经营模式,但自己的名气不够大,对创业者来说吸引力并不算高,伴随着2015年下半年资本寒潮来临,有工位需求的创业团队越来越少。其次是竞争压力大,同质化问题严重。据他估计,光在深圳,每月举办的创业活动就有200多场。他也曾邀请一些投资机构来讲座,最初状况不错,往后越来越困难,最少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参加。
最关键的是,杨炳龙深感资源太有限,无法帮助创业团队取得关键性的发展。“地库”虽然在大学附近,但是入驻的初创团队多数为有经验的人,大学生很少。
在“地库”运营的4个月内,只为一个入驻团队成功对接了投资人。然而,由于在对接之前并未签署财务顾问协议,杨炳龙就匆匆介绍双方认识,双方最后自行对接上了,没法收取融资佣金。
一方面是收入无法覆盖租金,另一方面是高额的人工成本,导致“地库”每个月亏损12万元,当100万元快用完的时候,杨炳龙知道自己实在是运营不下去了。抱着尽量减少投资人损失的想法,他发出了“地库”转让的信息。
虽然“地库”要转让了,但地库内仍有几家创业团队在运作。一个创业团队的员工表示,他们听说了“地库”要转让的消息,但并没有通知他们要搬迁,所以还会照常工作。
“地库”关门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伴随着“双创”浪潮,近两年内,我国各地新建了不少众创空间、创业咖啡馆、创客空间等孵化器。这些孵化器作为初创团队的办公场所,帮助他们对接资本,举办交流活动。但是,孵化器同质化、经营者能力差异、依赖补贴、选址距离城区远等问题严重。
2014年以来,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热浪之下,中国的互联网创业市场迎来全面爆发。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底,国内各类孵化器有1600家之多。截至2015年12月,仅深圳市各类孵化载体超过120家,拥有孵化场地面积460万平方米。在孵企业5870家,从业人数21万人。一时间,孵化器比创业项目多、孵化器过剩的论调不绝于耳。(来源:大众网)
那些有关“寒冬”的论调更多来自于行外人士的好奇与猜测,但即便身处孵化器中的从业者及创业者,对此也抱有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孵化器的洗牌阶段已经开始;也有人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市场规律使然——潮水退却之时,尴尬的是那些裸泳者,但潮水是否退了,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孵化器倒闭潮真的来了?
李姣姣入驻的孵化器位于南山区海岸城附近的一个地下车库里,距离被誉为“东方硅谷”的深圳湾软件产业基地不到2公里。去年11月,她从龙岗的一家孵化器搬到这里,理由是那家孵化器实在是太远了,尽管因为地段优势,它能免费提供比大多数孵化器宽敞舒适得多的办公场地,但这对于初创团队而言,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李姣姣正在做的是一个名为“脱脱单身”的单身男女旅游社交APP。龙岗那家孵化器中一位单身的投资经理看中这个项目,邀请她入驻,向她提供免费的办公场地及包括对商业模式给予方向性指导、向投资人推荐该项目等在内的其他服务,合同期间,若项目以该孵化器为中介获得投资,则孵化器可抽取4个点的股份。
远在龙岗的创业是一场远离创业核心区的漫长拉锯战,察觉到因区位因素导致项目进展缓慢后,在合同期结束前,李姣姣就带着团队“跳出来”,租下目前这家孵化器的4个工位。
不过,在新的孵化器中,双方的合作关系仅止于工位租赁。这显然无法满足李姣姣在一次次选择中对孵化器建立起的越来越清晰的需求:初创者的共性是茫然,“单纯想做这件事情是远远不够的,要考虑市场的竞争环境、你的对手、运营模式……很多东西要去摸索”,她需要一位对行业有足够了解的创业导师,以缩短她盲目摸索的时间;她还希望,孵化器背后有雄厚的投资机构做支撑,能给予项目资金支持,否则,种子期团队的生死存亡就成了问题。
钱与资源往往是初创团队最迫切的需求。但这些,她目前都没能从孵化器中获得。李姣姣表达的困惑只是深圳无数创业者中的一些侧面,但也足够典型。
创业圈的一个知名段子是:孵化器太多,创业者都不够用了。但另一个现实是,创业者需要的是一对一的帮助,而大部分孵化器无法提供。
倒下的“地库”或可以作为这一状况的注解。它的失败被归因为入驻项目少、竞争压力大、资源有限等。部分人倾向于将它讲述成一个悲情的创业失败的故事,并以此断定整个孵化器倒闭潮的开始。
但“这显然是个体事件,是因为它第一步就没想通”,微漾国际创客空间总经理赵子成举了个例子,地库的倒闭就像一家餐厅的倒闭,不能以此否定整个餐饮业。
打造“核心人物”还是搭建模式
倒下的“饭店”有其共性:定位不清晰,在
建立之初未搭建起可持续运营的模式。创新谷CEO萧旭分析,去年年初,在“双创”的号召下,出现许多匆忙上马的孵化器,这些孵化器通常是以二房东的身份出现的,或希望以免费提供办公场地的方式置换创业团队的部分股权。但前者的问题还是那个段子——“孵化器太多,创业者都不够用了”,除非拥有核心竞争力吸引创业团队,否则,入驻项目少,房租数月亏损,加上运营团队所产生的费用,很快出现颓势;后者则往往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项目成长有其周期,即便掌握在孵化器手中的那部分股权将来确如预料中那样增值,但往往在股权变现之前,现金流就断了。
当然,“二房东”的模式并非不可行。有一类孵化器是从传统的、动辄上万平方米的工业园区转化过来的。这类孵化器的运营状况还不错,原因在于,这些孵化器老板早在数年前就将场地租下,签订了15至20年的长期合同,租金便宜,面积大,而转手租出去的房租一路看涨。
一位此类孵化器的老板曾告诉萧旭,自己每天早上一醒来“就听到天花板掉钱的声音”。但面对日益变化的外部环境,这类孵化器也在重新思考定位,那位老板就曾向萧旭探听,是否有可能将创新谷的模式结合进去,让眼下的商业模式得到进一步升级。
前海厚德创业孵化器创始股东陈立文没料到,孵化器倒闭的苗头会来得那么快,去年年末,他曾与几位同行聊起上述问题,较为一致地认为,今年一定会有部分孵化器被吞并或关闭,但比例不会超过一半。因为去年突然出现的数千家孵化器绝大多数是在政府支持下做起来的,有政府的资金支持,足以维系;需要警惕的是那些市场化的孵化器,若无法与为数众多的孵化器竞争,抢到好项目,以吸引投资,项目就会困死在孵化器里。
当然,即便拿到一手好牌,也未必能打好。“运营团队缺乏真正创新的能力,这才是根本的问题,完全没有能力给项目提供好的支持和服务”,陈立文所说的“运营团队”指的是孵化器中的核心人物,“大家都说YC和TechStars做得比较好,实际上他们所说的是其运营团队里面那一批特别厉害的人,那些做创业、做投资人、做辅导的人”,当他向深圳的一些孵化器打听其运营团队的情况时,却发现,除一两位核心人物外,对方所介绍的,不过是一些日常运营人员,“真正的核心人物是没有的,那些没有经验的小朋友只能帮你改改PPT的错别字,并没有本质的改变”。
萧旭指出,即便没有专业人士,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组织者也不错。硅谷PlugandPlay的老板SaeedAmidi就不是互联网行业的专业人士,但他会在每个季度的路演活动时,将专业人士邀请到现场当评委,但凡见到投资人投资某个项目,他就跟进,“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其实孵化器的创始人并非一定是顶尖的武林高手。如果你能够把模式、准则设置好也是不错的。”
倒闭潮隐忧背后的蝴蝶效应
将“地库”的关闭视为孵化器倒闭潮开始的人担心的是它的连锁反应。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创业者向深晚记者表达了他的担忧,资本向地产流动,导致地产不像以前那么难卖,从而降低了房地产商打孵化器牌的兴趣,一些过去以此为幌子的地产项目可能会改变营销方向与策略。由于相应的地产退出,蝴蝶效应会出现。他最大的担心是,下半年,资本可能会非常谨慎,也就造成了创业的成功率更低。
该创业者的担心不无道理,资本确实会更谨慎。
孵化器孵化的是种子期项目,而在整个投资领域中,专注于种子期投资的天使轮对专业性要求最高。中后期项目团队成型,且有财务报表,只需运用一些方法论和估值模型即可计算出项目估值,但天使轮投资则没有任何方法论可循,“大家认为天使投资很好赚钱,其实这是市场不成熟的表现”,萧旭分析,各路资金进入天使轮投资,造成创业者不够用,稍微好点的项目,奇货可居,估值就上去了。
去年下半年,投资热潮有所回收。在萧旭看来,这很正常,“真正没有穿裤衩的人,潮退了很尴尬是吧?但对于那些好的选手是没有问题的,他们照样会受到资本的青睐。”萧旭举了个例子,在去年“资本寒冬”之际,1998年出生的王凯歆的“神奇百货”拿到了经纬中国和真格基金两家机构的投资,她的案例或许是个例,但萧旭认为,市场经济本就如此,“搞点泡沫、挤去泡沫,再有泡沫。要有点投机行为,市场才比较活跃。”
资本本就是逐利的,对于这过程中的起起伏伏,以及眼下人们的热议,专业孵化机构看得很淡。赵子成态度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对类似“寒冬”这类说法的反感,认为这不过是一些没想明白的人的危言耸听,“即便冬天来,也有很多过冬的方法,老鼠和松鼠都有各自过冬的方法”。他与萧旭一样,认为真正会被冻死的是那些“裸奔的人”。
在他看来,孵化器这种组织形式代表的是新兴产业的生产方式,大量资本正往里聚合,一切才刚刚开始,远未饱和,更不至于崩盘,至于那些被关闭的孵化器,不过是市场淘汰的结果。
在微漾与创新谷咖啡所在的软件产业基地里,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上演——有新公司诞生,也有项目默不作声地宣告失败;种子期、A轮、B轮、上市、并购……这些词语变得越来越常见。而即便“孵化器”当下正接受舆论热议,构建孵化器却成为投资机构与基金介入前端的重要方式,二者的优势在于足够充足的预算和大量优秀的投资经理,“这些(孵化器)都没问题”,萧旭说,最怕的是那些跟风、凑热闹的人,好在他们的去与留,除了耽误了创业者的进程外,“对于市场本身并没有什么影响”。
信心还来自于深圳的创业生态系统。赵子成认为,孵化器的发展建立在商业地产的基础之上,而一个朴素的事实是“深圳现在的写字楼都没有空的”,且深圳本是依靠互联网、金融等新兴行业起家的城市,没有传统实业的积重难返,行业性质决定了孵化器这种组织形式的必要性,赵子成的结论是,在深圳,孵化器再翻两三番都不嫌多。
如何恰如其分地帮到创业者
应该被讨论的问题似乎是,创业者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孵化器?或者说,哪些类型的孵化器不至于在潮水退却时“裸奔”。
如李姣姣遇到的问题,“声活”的创始人邱浩海也遇到过。“声活”是一个听障群体垂直社交分享平台,在进入草根天使会旗下的早期创业项目孵化平台“种子期”前,他们前后换过两家孵化器,最后选择“种子期”:一是被它位于软件产业基地的区位吸引,在邱浩海的描述中,这里是个“吃个饭都可以遇到大咖”的地方;二则,“种子期”营造了一种良好的合作氛围——对内,团队之间是充分交流互补的;对外,创始人陈维伟是出了名的跨界达人,能够对接到团队所需的各种资源。重要的是,“声活”的商业模式在这里得到了升级,由原先的公益玩偶升级为社交APP。
与“声活”同在“种子期”的“同行者”创业者户外社交联盟的CEO冯广威同样看重陈维伟整合跨界资源的能力,“他有极强的意识和资源,在草根天使会过去的几年中,他一直很有格局地在做这种架构和付出,表面上看,草根天使会是一个松散的组织,但它背后用一种方式将所有资源连接了起来。”
“同行者”是“种子期”投资的第一个项目,3个月后,在“种子期”的帮助下,他们顺利拿到了第二轮资金,对方在了解该项目后,隔天就将300万元现金打到他们账上。
一个共识是,孵化器的核心价值越来越集中在软服务上。但如何恰如其分地帮到创业者是一件微妙的事。萧旭发现,很多投资人会想当然地认为创业者需要什么,但在他看来,创业者对于所做产品的理解和洞察往往比他们更深刻。创新谷的明星项目“超级课程表”的CEO余佳文常常和他开玩笑:“你们这些大叔就不要辅导我去做产品了。”
“因为他更理解大学生的产品,现在的大学生语言是什么样的?习惯是什么样的?我们都毕业二三十年了肯定不如他们清楚,在这方面加以辅导肯定是个误区。”萧旭说。
余佳文被萧旭视为“天才型”的创业者,即便去年有关余佳文的质疑声不断,萧旭问起他时,他的态度也不过是:“我眼睛只盯着我的用户,那些骂我的大叔根本就不是我的用户,我不在意。”
“我们知道他想干什么,本质上,他想不花钱做推广,而且也达到目的了”,萧旭笑了笑,说“这就叫‘耍无赖’,他非常非常聪明。”
从独角兽到生态圈
以余佳文为代表的创业者们所需要的,正是萧旭这些“大叔们”多年摸爬滚打累积下的投资能力及行业资源,创新谷给余佳文投资,并介绍周鸿祎——这位号称中国最好的产品经理做他的创业导师,“这种是他本身所无法搞定的行业需求,也是我们所传递的价值。”而这部分被提升的价值,正是孵化器得以从中分享股权的根本、让孵化器稳健运营下去的关键。
“但是很多投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萧旭听过太多投资人口中的“正确的废话”,比如,一位休学创业者往往会在投资人面前得到这样的“忠告”:你先读完书,然后到BAT历练,再创业也不迟。
他反感这些论调,认为投资人也是需要想象力的,太中规中矩的人也不太能够投到好项目。
同样意识到投资人也是需要培训的是陈立文。他的另一重身份是紫荆厚德商学院的执行院长,这家学院正在针对国际化的双创生态系统培养实战型的天使投资人。陈立文认为,去年泡沫产生的一大原因是,一批有钱但不太懂投资的人进入市场,将泡沫搅了起来,“现在最核心的就是想办法培养一批有一定实力的投资人,最好本身是个企业家。”这样的投资人有创业经验,可以成为创业导师;同时有行业资源,可提供给创业者。在他看来,将这样一批同时具备投资能力、行业资源和企业运营经验的人发动起来做投资,才是能够将双创持续下去的根本。
人们达成的另一个共识是,加强合作不仅是孵化器内部项目之间的需求,也是孵化器与孵化器之间的需求。冯广威除了“同行者”CEO的身份外,还是武汉一家国家级孵化器的股东。这也是他到深圳创业时,迅速为自己选择入驻孵化器的原因,“未来的商业形态肯定是需要一个生态来支撑的,企业之间要抱团,打单独斗是不行的。”
道理同样适用于孵化器与孵化器之间。在这个生态圈内,有不少孵化器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独角兽,但“每个机构哪一部分弱、哪一部分强都很清楚,这里面合作的模式很多”,萧旭认为,在一个加强融合的生态圈中,每一家孵化器都能够找到各自对应角色的位置,并共享资源,从而更好地为创业者服务。
归根到底,所有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创业者。赵子成有一个比喻,互联网经济是量子力学,创业者创业,就如人走进了亚马逊丛林,不知未来在哪,当你由A点向B点进发时,最终可能会到达F点。孵化器为创业者提供的生态圈就是这样,尽管养活苗子比养活现成的大树风险高,但当你没有财务报表或商业模式以清晰地窥见它的未来样式时,正是它的妙处所在,它会在你构建的生态中自生自长,长成大树,然后不断冒出新的枝桠。
深圳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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