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问题解决了为何还疯狂"铲虾" 粗放型经济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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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问题解决了为何还疯狂"铲虾"
粗放型经济有三个特点，效率最大化，样子难看，不计后果。

导语：近日，一两年前中国游客在泰国自助餐厅用盘子疯狂“铲虾”的视频曝出，在网上引起热议。许子东认为人看到自己喜欢的高级食品就发昏不足为奇，尤其对于中国人，饥饿是我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铲虾”这种抢夺型的进食方式就像战争型的经济行为，与中国经济发展背后追求最大效率的意识不谋而合。
　　许子东：各位，今天讲讲中国游客在泰国铲虾的事。看了相关的视频和后续的照片，的确相当精彩。如果是电影，也是周星弛、王晶、黄渤这个级别才有的夸张、搞笑的喜剧场面。讲到虾，我首先想到青岛的天价虾。照片上一桌十几盘大海虾，每盘有十几二十个，据说游客没吃完被人批评了。如果真吃完的话，这一餐大概吃了几十上百个海虾，照青岛天价虾的价格来计算，一餐吃掉几千块，这趟旅游真是划算。这大概也说明虾在某些内陆地区是不太容易得到的食品，所以游客到了青岛就被宰，到了泰国就发狂。
　　人一看到自己喜欢的高级食品就有点头晕，这个可以理解。有些地方吃火锅，很多食物随便吃，但虾是限量的。我平常喜欢吃大闸蟹，有次在北京的酒店里居然有大闸蟹自助餐，我开始还不相信。不是非常好的大闸蟹，三两一个，但是排起阵来还是非常壮观。虚荣心作怪我不敢拿太多，只拿了4个，吃完以后再去看已经没了。好的自助餐新鲜草莓随便拿，我有一次在罗马，看到拿了很多，事后想想草莓又不贵，拼命拿实在没必要。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人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尤其是很贵的东西，拼命多拿一点不奇怪。对于中国人，饥饿是我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西方人问候说“How are youdoing”——你最近干什么？日本人问候说“お元気ですか”——你身体好吗？中国人问候你好的方式是——你吃过了没有？这不是开玩笑，饥饿是存在于我们基因里的东西，仅仅几十年前，六十年代初，也是红彤彤的伟大时代，还有成千上万人饿死。这几十年来，中国人好不容易解决了吃饭问题，抢的内容从馒头、白饭上升到猪肉、水果，现在又上升到虾、海鲜，进步很快。
　　但不管食物怎么好，仔细想想“用盘铲”这事我决做不出来。用盘铲说明什么？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象征，象征着中国过去几十年粗放型的经济发展。粗放型经济有三个特点。第一，最大的效率；第二，样子难看，令世人侧目；第三，不顾后果，甚至损人利己。
　　先看第一个，前面很多虾，用什么方法拿最快？钳子、勺子？不对，把盘子伸进去“刷”一下，效率绝对是最高的。这种抢夺型的进食方式就像战争型的经济行为。我们常常习惯用战役、攻坚战等打仗的方式来形容经济发展背后追求最大效率。从效率就是一切的角度讲，盘铲是非常精彩的进食方式，但是样子难看。
　　饮食文化不仅在于吃什么，还在于怎么吃。常常看到有人拿碗或搪瓷杯喝可乐，总觉得不对劲。指出来人家会不高兴，民族自尊心膨胀，反问你，为什么喝外国可乐就不能拿一个碗？还真是答不上来。再说喝咖啡，有个经典的段子。喝咖啡有四种基本的方法。一套咖啡杯包括，小盘子、小小的咖啡杯和一个小勺子。符合礼仪的方法是左手托起盘，右手拿起杯子喝咖啡。据说，文艺青年的喝法是左手托着盘子，右手拿小勺在杯里反复地搅拌，只说话，不喝。普通青年的喝法是，不拿盘子，直接拿起杯子就喝。还有2B青年，拿勺子舀起咖啡端到嘴边来喝。有一次，我在台北开会的时候把这个段子告诉了毕飞宇，一年后碰到他，他说已经到处宣传了。
　　其实这些礼仪形式背后都有文化原因。为什么穿裙子蹲着不好看？为什么不要穿半长筒丝袜配球鞋？如果道理说不清楚，先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以后再来批判创新。
　　仔细分析我们为什么会觉得吃相难看？关键还是用盘铲。盘是用手拿的，盘底肯定不干净。假如你是第一个铲虾的人，你拿到的虾是干净的，可是留下的虾可能全都被你间接洗手了。我们在家里做一大锅水饺、汤、粥或者饭，能用碗直接下去舀吗？不会。虽然效率很高，但是样子难看，关键它是不顾后果，损人利己的。在性质上，跟为了最大限度地卖奶粉，就加些三聚氰氨显得好看；为了最大限度地不浪费，就卖地沟油是一样的。拼命开发当地资源，现任领导的GDP政绩很高，但毫不顾忌下届政府怎么发展，给后代人留下怎样的山水……所有这些粗放型经济的特点，在“盘铲”这个十分有象征性的动作里全都体现了。连导演都设计不出这么精彩的画面。
　　总而言之，少数中国人铲虾是羞耻的事，很丢脸。同时，多数中国人特别要脸，这件事在网上迅速引起了热议。知耻近乎勇，一个能够反省批判自己国民性的民族，才不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民族。
　　节目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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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东 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 《锵锵三人行》嘉宾 [保存到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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